【原创】生而为人，不过是女性
By JANE
我出生的时候就已经死了一次。其实他们给孩子准备的名字很好听。女孩叫这个名字也很合适。但是他们不要女孩，所以我死了。
我的第二次死亡是在初中。我不喜欢我的月经，不喜欢我体测时候会晃动的乳房，不喜欢男孩子的眼神。他们会在我不小心把血弄到外衣上的时候起哄，会拿我被雨淋湿的校服里透出的肩带开玩笑。如果他们撞到我拿卫生巾去厕所，会吹意味不明的口哨。爸妈不管这事。老师听了会笑。大概是笑我还小。可是我不想习惯这些眼神，长大了也不想。死去的女孩说她不想做女孩。
我在高中时候，迎来了第三次死亡。我的老师侵犯了我。他让我去单独补课，然后脱下了我的内裤。我不是第一个，但是我后来才知道这件事。知道了也没有什么用。我死了。我耻于向外界寻求帮助。我父母告诉我，他们希望下次月考能看到我的课没有白补。她不知道她是个受害者。
第四次，我在大学校园里，遇到了露阴癖，差点被强暴。同学陪我报了案。警察问了我很多问题。当时是几点。我穿了什么衣服。地点偏不偏僻。我说当时是晚上九点，我穿着夏装，短袖短裤，地点在回寝室的必经之路上，有点偏僻。他大声问我是怎么被强暴的。可我不敢大声回他。我的声音大不了，我不知道该怎么办。我是来寻求帮助的。我觉得我比差点被强暴的时候更害怕。他问我为什么要那么晚出门，为什么要穿成那样，为什么要走偏僻的路。我回答不出来。我哭了。我死了。她不明白她做错了什么。
我爱上了一个女孩，她见证了我的第五次死亡。我没有打算隐瞒。因为我觉得爱是一件很伟大很美好的事。但我也不敢告诉别人。我和她在角落接吻被人撞见。我父母知道了这件事，说不怪我。他们怪我的爱人。怪我心理有的病。可是爱为什么是病？爱是平等的。爱是光明正大的。我决定鼓起勇气。我走出了那扇本不应该存在的柜门。我因为撑着彩虹色的太阳伞被取消拿毕业证书的资格。我无处可去。她死了。爱没有罪。
我工作了之后，拒绝了一个男生的求爱，随之而来的是我的第六次死亡。不知道为什么，每次当我说不的时候，没人会当真。我说不，我不喜欢你。他觉得是他追求的不够努力。我说不，我今天不想做爱。他觉得是欲拒还迎。我说不，我真的不喜欢那些下流的笑话。他们觉得这是我玻璃心，习惯就好。我原来没有权力拒绝什么。难道因为我的性别，我的衣着，我的拒绝就不能算是拒绝吗。她死于窒息，因为她将自己的底线一缩再缩，最后被勒死，没有了呼吸的空间。她不知道，性骚扰真的不是异性之间的正常交往。她不知道，不就是不，她没错。
我的丈夫是我第七次死亡的元凶。警察局告诉我，婚内强奸不算强奸。我刚生完孩子。我真的没有力气推开他。我没有自己的收入来源。每次要生活费都要扼住我的自尊心。我知道他出轨了。我知道自己不够苗条。但是生完孩子身材走样也不是那么令人意外的事。就像是怀孕初期忍着闻到油烟的恶心下厨，我忍着他的烟味收拾他醉酒回来的烂摊子。他又打了我。他问我为什么第一个孩子不是个男孩。即使当初说好只会要一个孩子。他还是逼迫我，发誓生到男孩为止。她死了。不知道家庭暴力致死会判几年，或者只是几个月。
我是个幸运儿。我是幸存者。我可以是你，也可以是她，也可以是死去的，活着的千千万万的人。我避过了婴儿时候因为性别而被杀，避过了当留守儿童被留在山村里被一整个村子的老男人强奸，避过了因为性别而被剥夺受教育权利的可能。我不知道我能不能继续幸运，避过被强奸，被家暴，被因为性别而排除出职场竞争。我知道我即使幸运，也避不过被性骚扰，语言上的被暴力，自己的话语权被剥夺，拒绝和同意的权力被削弱。我活着，但是我活在她们的死亡里。如果要求我对她们的死亡视而不见，我将无法正视自己的存在。
并不是只有自己幸运就可以的。
END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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